“你为什么不能看看生命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呢?”

最近偶尔有人这么对我说。大多数时候是我亲爱的朋友和家人们。我理解而衷心感激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就是说,他们确确实实以我的个人幸福为出发点,忧心我是否因耽于某些内容相对阴暗的信息活动而陷入个人的悲观情绪。可以安心啦,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甚至说,我正是因实践了这样的行动,才得以一步一步从泥沼里挣扎出来。

我们设想这样一种情况: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女孩独自坐在黄昏的城市边缘嘶声大哭。临近下班时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而无人看她哪怕一眼。在我的认知里,这些试图规劝我的亲友们中,大部分在这种情形下会对小女孩伸出援手。安慰她,和她讨论情况,寻找其监护人或直接报警;这些都是他们可能采取的行动。是呀,小小的讨喜稚童,如果走路不小心发生危险怎么办呢?如果迷了路又累又饿怎么办呢?更有甚者,要是有不轨之徒把她拐走,可不又酿成一出失孤悲剧?

——这样的小女孩世上有千千万万。


中国青少年抑郁检出率为24.6%。0-17岁儿童中,遭受躯体虐待的发生率约为26.6%,性虐待的发生率约为8.7%。全国约30%的女性曾遭受过肢体暴力或性暴力。

让我们更直观地读一遍这些冰冷的数字:你每四位同窗中就有一位生活在长期的压抑中。每四位中有一位遭受棍棒皮带竹鞭烟头衣架电蚊拍的凌虐。十一位中有一位麻木地一遍遍洗刷自己身上从未存在的污垢。你的婶婶阿姨们里,每三位有一位在极端恐惧中感受过被痛击或贯穿的剧痛。

“你为什么不能看看生命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呢?”

可是他们在哭啊。

现代化的幕布,通明的灯火是游舞的鱼龙。钢铁的森林,宽敞的教室后墙贴着“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整洁干净的住宅和商业楼。工业社会狂躁的齿轮鸣响下,千千万万个孩子奔跑在街道上,在学校,在家里,在工作场所。在这些本该庇护他们的港湾 里,每一刻都是与加害者的死斗。他们沉默地厮杀。沉默地嚎哭。


如果人人都路过而不伸出手,那个街边的孩子会哭出血沫。哭到声音都消弭而仅剩气喘。断食断水第三天,她就会进入垂死。即使抢救回来,她也将受到巨大的创伤;如果放任自流,很快蚊蝇就会爬满她小小的枯瘦的身体。她漂亮的眼睛是晶莹的玻璃球。毫无生气的玻璃球。

这才是世界的真正底色。一场绝对寂静的巨大悲剧在小小的蓝星上重复演出千年万年。苦难与悲惨由统治者传递给统治者,父母传递给孩子。世界的所有公民都是这悲剧中的受害者和加害者。

绝无例外。

——我从未刻意避开生命中的美好事物。我唯一做的工作是,当这些铭刻在数字里的苦难活生生地在我的面前燃烧尖叫时,我拒绝视而不见。我有直面它的决心,我有至少足以作出一些微小贡献的综合能力,所以我选择:

和苦难撞个头破血流。


塞麦尔维斯为了产妇的生存奔走,最后孤独地死在疯人院里。史怀哲三十八岁时在中非建立医院,用诺奖奖金救助麻风病人。这所医院至今在兰巴雷内的雨林里不息地与苦难拼杀。他们是真正的人道主义者;但人道主义者不非得是他们。

——直视,铭记,不遗忘。

永不遗忘。

从一些微小的工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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